葸莳的等待
四十出头的葸莳,现在是一个不算漂亮但很有气质的女人。天气已经很冷,节气大概过了大雪了。北风呜呜地叫着刮过灰红色阁楼的屋顶,矗立天空中的阁楼那蒙上灰尘的老虎窗也在风中发出吱扭吱扭的声响,传得很远才渐次收
四十出头的葸莳,现在是一个不算漂亮但很有气质的女人。天气已经很冷,节气大概过了大雪了。北风呜呜地叫着刮过灰红色阁楼的屋顶,矗立天空中的阁楼那蒙上灰尘的老虎窗也在风中发出吱扭吱扭的声响,传得很远才渐次收住尾巴。
他是三点整时出发的。“用不了二十分钟就能回来。”出门前他边穿着大衣边冲葸莳这样说。
葸莳想:是的,最多只要二十分钟,可二十分钟又是多么的漫长呀!她躺在床上,美尼氏综合症让她只能安静地躺着,身下的床有时还是像一只小船,颠簸着,起伏着,让她晕眩,只是已不像昨日那般天翻地覆。昨天她曾死死抓紧他的两手,感觉自己是一只飞速转动的轮子,随时都会飞将出去,然后摔得粉身碎骨。
两耳里灌满窗外的风声和隐隐的嘈杂市声,眼睛定定地望着房内那张老式案几和上面喀喀走着的座钟,心里一下一下地数着,每一分钟都显得漫长而压抑,空气里似乎没有多少氧气,却是些堵人心肺的棉絮,漫空里飞着,房间里似乎没有一丝丝生气。颠簸的小船硌得她后背一阵阵生疼。
一抹惨淡无力的天光从窗帘的缝隙透进来,照在同样老朽的座钟上。病着的她眼里一切都是那么无力,灰暗。那是只四十多年前的老钟,胡桃黑的长方型木质外壳,黝黑光泽之中仍透露出一条条清晰的然而是更深色的木纹。白色的圆型钟面因岁月而有些洇黄,里面的数字也是黯然的黑色金属的罗马文。长长的秒针每走一下都发出生了锈般的喀喀声,像个常年患肺气肿的老人,仿佛岁月的分分秒秒都是是一种煎熬,让人心里为它难受。
那是葸莳母亲留下的。她已经叫他拿去钟表店上了三次油了,也换了几次零件,以至有了四十多年生涯还能喀喀地走,只是每走一小时总要慢上5分钟,一天24小时那就要慢2小时,每天晚上就像是做功课似的,她都记得要拨快那少走的2小时,否则它就不叫钟了。
母亲一年前死于美尼氏综合症。
母亲不在后,葸莳依旧把它端正地放在房间里,也是擦得干干净净的,上面一定有着母亲的某种气息,葸莳是能闻出来的,她坚信。它和母亲相依相伴了四十年,好像是她的影子,母亲的人生岁月是在钟声的滴嗒声里无声的流逝的。不知她一生是否有过后悔,抑或怨恨,葸莳知道她是有个她合心的人的,只是不知后来为什么那个合心人一直没有出现。青春红颜转瞬成空,是他辜负了她,还是她回绝了他?不得而知。但葸莳知母亲内心里还是在等待那个人的出现的。在过去的那么多年里,母亲一直在等待,母亲以为那时的葸莳还小,一定不会知道那里隐秘的念头,可小小的葸莳就像个窥探者,对母亲的心事洞察得清清楚楚。
母亲那个时候,每天早上,座钟敲五点的时候起床,她的眼前仿佛依稀出现了母亲的身影。那时天色也只是一点点的发白,窸嗦中母亲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白净的脸上气色很好,一头略卷的头发也被梳得纹丝不乱,素花的布衣也能穿出别致的衣样,然后坐在案几边的鸡翅木椅子上,等着那把宜兴紫砂壶里的水煮开了,为自己往小兔毫釉的茶碗里冲上一碗龙井,在蒸气氤氲上细细地品着那碗中的茶,待冲第二道的时候,也是用早点的时候了,从食柜拿出头天就准备好的糕点,二小片核枣糕或是一包玫瑰酥糖,再或是其他的定胜糕什么的,她吃得极慢,吃得干净,很大家闺秀的。不会在嘴角留下一点点碎末,桌子上也没有一点点痕迹。待那钟半点报时时,她也吃好了早点,起身为一家老小做早饭。她的作派是矜持的,从来是不慌不忙不紧不慢,依着钟点来做事。只是不知那时的母亲是否也是在等待中。母亲每日将那钟擦一遍,就像为她自己洗脸一样,仔细周到,端庄沉稳,连背面也要慢慢地擦试一遍。中午她又依着钟点烧饭。下午钟敲二下时她要小睡一会,睡前必看一二页码的小说,那小说必是那个张爱玲的,那是她生活中的乐趣,是做了女人后仍保持的一点女儿态。睡醒后的她常常坐在窗前,面朝窗外那条小路,静静地看着细长的小道陷入某种沉思。要好久好久,钟声敲响的时候,她才起身。她一直跟着钟的脚步往前走,似乎走了一辈子。母亲故世后她什么也没要,什么手镯,颈饰仅有的几样首饰都给了两个妹妹,只留下她房中的一张案几和这只老座钟,当然还有张爱玲的几本小说,只想留一丝念想,凭吊,藉物思人。
现在美尼氏综合症让葸莳也躺在床上,这也是母亲给她的,她继承了她爱看小说的毛病时也继承着她身体上的缺陷,在喜欢张爱玲的小说时,晕眩也常常光顾她,好像血液一样一脉相承。
葸莳脸色苍白,眼神虚脱无力,张爱玲的《倾城之恋》,这已经是多少次的翻看了,不禁又一番感慨,小说中那个白流苏真的是厉害,生在大户人家,却不受家人待见,受够了欺辱,却倾城倾池,把野鸟一样的男人范柳原从上海追到香港,经过炮火流弹的洗礼,让白公馆原本低看她的男女看到她情场的实力。瞑瞑之中,她先前受苦受难就是在等这个人的到来吧。可葸莳觉着了累,如换成她自己,也许不会像白流苏那样,还是靠自身的实力来安身立命,她好像从来没想过要靠男人,这使她缺少了某种女人的风情。所以她自己也觉得她这种女人在男人眼里不太会受宠。谁也不会会喜欢一个钢筋铁骨样的女人。尽管她有时也不乏温柔。可最后,白流苏的等待能幸福吗?婚后的范柳原,那个原本很俏皮的范柳原,再不和她说俏皮话了,那些俏皮话都省下来说给旁的女人听了。白流苏只是成了他名正言顺的妻。
说来真是不可思议,美尼氏综合症是能让人头晕的,可同时还让她头脑清晰,让葸莳有了孤独和寂寞,让她想起自身比如此时此刻必须籍小说来打发时光,那个和她相依相守的人还没回来。只是才小看了一小会,那里边也是让人心焦事,比如白流苏开始时的无助和彷徨就感觉有些晕眩,只得放下。望着阁楼天花板上一块木疖发呆,它有些像形,像是人的脸,就是有一边的颧骨有些偏大,否则那脸型还是可看的。一会儿那人形不知怎么的就成了白流苏的一张脸,低着头和那个叫范柳原的男人说着话,不知怎么的就又是一脸的惆怅,像是范柳原惹白流苏生气了,白流苏又从香港跑回了上海,看白公馆里一大家子人的脸色。一会儿又成了葸莳的母亲,在一条路的尽头和那个合她心的虚弱男人争执什么,脸上的神情痛苦而又不甘……那些人和事总是和那无边无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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