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伤好了,就把心事藏起来
1坐沙发上的李姨和程叔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电视上演着轻松的喜剧。陕北乡下的侄儿去投奔城里的叔叔。叔叔很高兴地向他显摆着自己的阔气,带他参观自己的房子,指着一个房间说:“这是主卧。”侄儿瞪大了眼睛,若有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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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沙发上的李姨和程叔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电视上演着轻松的喜剧。陕北乡下的侄儿去投奔城里的叔叔。叔叔很高兴地向他显摆着自己的阔气,带他参观自己的房子,指着一个房间说:“这是主卧。”侄儿瞪大了眼睛,若有所思地说:“怪不得俺那乡下的猪一车一车地往城里送呢!你们这城里条件就是好!连猪窝都这么干净漂亮!”在情景剧配出的一片哄笑声中,叔叔的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他辩解中透出些微的呵斥:“啥猪窝,是主卧!我和你婶睡觉的地方!”电视里又配出一片哄笑。李姨甚至笑出了眼泪。
很可笑是吗?乡下人是那么的无知。可是,我没有笑,因为我和那个侄儿一样。来北京前,我一直生活在陕西一个群山环绕的小村庄,我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高楼大厦,没有见过这么平整宽阔的大路,没有见过这么繁华的地方。这里,连最深的夜晚都比我们那儿的上午十点亮堂。
所以,第一次走进这装修豪华的房子里的时候,我几乎屏住了呼吸。
女主人李姨平易近人的语气里掩饰不住居高临下的优越,她问我:“你会用电饭锅吗?……会用燃气灶吗?……会用洗衣机吗?……会用吸尘器吗?……”面对我我慌乱而胆怯的摇头,她好奇地看着我:“可是,你看着一点也不像什么都不会的姑娘啊?”
我抱歉地朝她笑笑:“我在家的时候,的确什么都会。”
她用审视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最后在我由于不安而交叉握紧的指节粗大的双手上凝视了片刻,用释然的口气说:“没关系。我教你。这些都很简单。”
是的,都很简单。城里人的家务真的没什么好做的,做饭的时候不用生火烧柴,洗衣服的时候不用端着盆去河边,只要插上电源,打开开关,一切就都停停当当了。我也曾像电视里那个侄儿一样想过:怪不得乡下人都愿意荒了庄稼往城里跑,这日子就是好过啊!
2
我的聪明和勤快让李姨很满意。
那天吃饭的时候,李姨说:“小北,我一直想问你呢。你的普通话怎么说的这么好?一点乡音也没有。”
我的眼睛里起了雾,半晌才说:“这个,我还真的不知道。好像我从一开始就说普通话,村里人也都觉得稀罕。算命的还说我天赋异禀。”
李姨和程叔面面相觑,都流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我淡淡地笑了一下,赶紧又说:“其实,我除了会说普通话,还没发现有其他什么‘异禀’呢,我倒希望换个别的,比如说未卜先知、点石成金什么的。”
其实,不是这样的,在一个处处都是方言土语的地方,没有人能够生下来就无师自通地学会说普通话。我的发音来自我妈,她能说一口流利漂亮的普通话。但是,我不想告诉他们。
程叔哈哈大笑起来:“这丫头,还挺幽默的。我看你就是天赋异禀,能一下子就把菜烧得这么好吃。我指点了你李姨大半辈子,她也烧不出这样的味道。”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在家的时候,我爸爱看看菜谱。一般来说,我们那里的男人下厨房是要让人笑话的,我爸不动手,但他告诉我怎么做。”
“哦,那你们家里都是你做饭吗?”
我点点头。
“你妈妈呢?”
我恍惚起来。妈妈以泪洗面的样子,妈妈发呆的样子浮现在眼前,从我记事起,这就是她固定的姿态。我不愿意提她。于是我支吾道:“她已经去世了。”
李姨的脸上流露出了悲悯的神色,她叹息道:“可怜的孩子。”
我不再说话,低下头扒饭。
耳边传来程叔的一声叹息,这叹息是多么的耳熟啊!
3
我是在叹息声中长大的。在我那个昏暗潮湿处处散发着霉味的家里,一天天一年年累计下来的叹息声像爬藤植物一样在空气中扎下了根,这声音告诉我,妈妈是个不快乐的女人;在我们那个小村庄里,有我出现的场合就少不了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们的叹息,这蜘蛛网一样密集的声音告诉我,我是一个不幸的孩子。
只有爸爸不叹息,从地里回来他就开始琢磨菜谱,那本厚厚的泛黄的书,每一页都留下了他重重叠叠的指纹。兴致好了,他会给我眉飞色舞地讲起一道道菜的做法,不过这大多是口头练兵,很多原料我们是买不起的。但我喜欢这样的时候,因为这个时候妈妈会忘记叹息,脸上流露出一种很多年后我才懂的表情,那是追忆似水流年。
妈妈是当年响应毛主席“上山下乡”政策的时候来到我们山村的知青。后来,和她一同来的年轻人几乎都回了城,只有她一个人留了下来和我爸爸结了婚。我原来还有过一个哥哥,6岁的时候死于一场意外的火灾。据说妈妈的精神一度崩溃,我出生以后她已经好多了,只是我很少见到她的笑脸。
我很爱她,她教我字正腔圆的普通话,教我念唐诗,带给我一个神话般奇异的世界。她的身上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让人着迷。但她对操持家务却很不耐烦,做饭时生不着火了就会掉眼泪。小时候的我很怕她,每当我刚有任性哭闹的苗头的时候,她就吓唬我说要把我扔到河里喂鱼,于是我就噤了声,小心翼翼地做一个乖孩子。稍大点就开始做家务讨她喜欢。我和爸爸两个像呵护一株幼苗一样宠着她。
妈妈对我的功课抓的很紧。那年我考到县里的重点高中时,她异常高兴,破天荒地从她的宝贝棕箱里翻出了一件苹果绿的的确良衬衣帮我穿上,对我说:小北,你要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将来带妈妈离开这里。
可是,就在高考前的那个五月,我被爸爸托人叫了回去。
妈妈死了,我不能再带她离开山里。天聋地哑中,我突然失去了学习的动力。
4
注意到程叔异样的目光是在5月26号那天。
那天是妈妈的忌日。一早,我梳了两根麻花辫,穿上了妈妈留给我的那件苹果绿衬衣。这是我思念她的唯一方式。程叔一见我的打扮,就呆住了,半晌才说:“小北,你怎么会有这件衣服的?”
这是我意料中的反应,我若无其事地说:“别人给的。”
“谁给的?”他急切地问。
我努力做出思考的表情,最终无奈地摇摇头:“很早了。没娘的孩子,从小吃百家饭穿百家衣。不过这件衣服是我最喜欢的,所以一直舍不得穿。”
他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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