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黄羊
父亲18岁的时候在西藏当兵。父亲很少和我提起他黄金时代的光辉业绩。我只是大约知道他参加过1962年的中印边界保卫战,一举打过了东线达旺战场麦克马洪线,让印度阿三丢了先进的美国武器抱头鼠窜。父亲的后背和
父亲18岁的时候在西藏当兵。父亲很少和我提起他黄金时代的光辉业绩。我只是大约知道他参加过1962年的中印边界保卫战,一举打过了东线达旺战场麦克马洪线,让印度阿三丢了先进的美国武器抱头鼠窜。父亲的后背和肩膀上至今仍留有战场上的枪疤,他总是说自己的身体好,命大。光是在西藏呆的三年,他就眼见着许多战友永远的倒下,停止了美好青春的生长。那些年轻的士兵们和父亲一样,他们坐着一卡一卡的军车从南京出发,先到西宁,接着到格尔木,然后翻越了昆仑山和唐古拉山前往西藏。当时的环境条件都很恶劣,有不少第一次进藏的士兵在过了唐古拉山口以后就发生了高原反应。很多年后,我也体会到了那种头疼欲裂的感受,在5231米的风雪唐古拉山口向我年轻时的父亲致敬。
我在18岁的时候一个人沿着父亲曾经走过的道路去了西藏,而送给父亲的礼物则是我从拉萨为他寄回的藏刀和黄羊头骨。我的这次经历打开了父亲沉睡的话匣子。它让我读到了父亲年轻时的激越和生猛,另一个不同于平日里见到的严肃得令人生畏的父亲。
父亲说自己在当兵时的“战利品”真不少,可除了带回一张狐狸皮和几颗子弹疤外就别无其它了。一个是因为部队纪律严明,另一个也是自己当时实在单纯。他们曾捉住过不少次水獭,把水獭关在汽油桶里捉弄,他们哪知道现在一张水獭皮的价值。父亲喝醉酒时吹自己最懊悔的是没能带回一张雪豹皮,那是一个藏民朋友送给他的礼物,他没敢要是因为那整张皮摊开来实在够大真是懒啊没法拿。我对父亲说,现在怕是雪豹也很难见着了,不仅不给猎,而且不能猎也猎不着。更别说剥皮了,真的是价值连城啊。父亲说那时候每个月部队里只给士兵发三元钱,就是只让大家买些牙刷牙膏的生活用品,一切从俭,不给零花。不过父亲还是从尼泊尔商人那买了块三类表,他可在被窝里偷偷乐了好多回啊,晚上他就拿出宝贝来欣赏,现在想想真够臊的。他们开山时发现的壁画和佛像可是一个没敢拿,那些可真是国宝,带回家的手表值什么呀,父亲后来说。父亲说这些的时候就像是在介绍一些老朋友,但他摸着黄羊头骨的时候眼神就变了,像是念起了昔日的情人那般眼里放光。我看得出那里面有骄矜也有忧伤。
父亲说那是他在林芝的时候,九月才刚过,西藏就进入了冬季,一夜大雪就把帐篷压塌了三分之一。积雪过膝深。每年的这个时候不仅食物稀缺就连喝水都成了问题。我们常常是喝汽油啊。我纳闷怎么能喝汽油。父亲笑了笑,我们要开着卡车去冰河运冰回营,来回跑掉的汽油带回来的冰化成水能有多少,这不等于是在烧汽油喝嘛。很多事你都难以想象,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在冰河上凿洞就跟开山一样要花九牛二虎之力,凿开三尺冰发现下面还有三尺冰。父亲吸着烟只说了一个开场白。当然,那一场大雪迎来的清晨却足够我记忆一辈子的。父亲说那是他与黄羊的邂逅。
大概是早上八点钟的光景吧,部队文书把在帐篷高卧的父亲唤醒,父亲还记得那个眼睛仔的兴奋像刻在记忆石碑上的字迹一样清晰,“山下好多黄羊!”父亲穿上衣服抓起一把枪就跑到了雪地里。从半山腰往山下望去,那场景真叫人激动,父亲说。现在野生黄羊已经成了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了,要知道在上世纪60年代别说是黄羊,就连藏羚羊都多得去了,他们常能狩猎到,一枪放过去,羊群乱作一团,根本猜不透射击的方向。父亲说他看见山下有多少只黄羊呢,不,不能用数的,一片黑压压密密的点子,足有成百上千只黄羊啊!它们正有条不紊地向对面的山上迁徙。父亲突然就来了精神,他脱下了军大褂,因为这种棉袄是绿色的,对黄羊来说太容易暴露目标了。父亲把军帽芯子翻出来反戴,这样配合身上的白色运动衫,父亲就隐蔽在了一片白茫茫的冬雪中了。父亲提起枪飞快地跑了起来,他要从山上绕过去,走捷径翻越到黄羊正去的那座山。
为什么不就地放枪反而冒那么大险翻山到黄羊的前面去呢?父亲发现了我脸上的疑问。山下的黄羊离得极远,在山坡上根本就射不中,但如果在黄羊的必经之路上守候它那命中率就高了。但是这的确是冒了极大的生命危险的。父亲的身体素质出众,在部队里一直是数一数二的,这让他引以为豪。父亲最高到过海拔7200米的山峰,现在他常常笑那些穿着笨重的登山者,背了那么多瓶瓶罐罐,当时他们可没有任何氧气装备。那些尼泊尔的雪巴更是不用氧气罐也敢上珠穆朗玛峰啊。父亲开玩笑说在他到过的那座高峰上还留下了字迹的,无非是XX到此一游的狂言,只是父亲仍愿相信这张纸条至今可能还在那山顶被一块石头压着守望着后来者啊。
父亲现在回忆那时候真是年少轻狂啊,他一边熟练地在雪地上移动,一面把枪护在单薄的衣服里,以免让雪堵了枪膛。积雪一厚,就掩盖了许多冰窟冰洞,若非父亲对地形的了解,在雪坡上踩空一脚都可能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还有就是担心雪崩,这在迎着山坡而上的时候最让父亲心里胆颤。当父亲翻到对面那座山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二点钟了,他又饿又冷,但对黄羊仍是冒着傻气的执著。父亲预料着已经接近黄羊的队伍了,这个时候就不能显山露水地奔跑或步行了。直立移动的目标是何其扎眼,父亲就猫了身子在雪地上匍匐前行。因为前面就是一个山坡了,那个山坡的另一面就像被刀切陡了的光面,占领那个有利地形就可以守株待羊了。令父亲惊诧的是当他刚探过头上了高坡后,见到的是黑洞洞的一双眼睛。
父亲激动地向我比划着,你知道吗,就在我跟前,就两三公尺的距离啊,一只黄羊就站在那里。而那只黄羊身后是整只浩浩荡荡的“军队”啊!我可没想到竟然会出现在离黄羊这么近的地方。我一傻,那黄羊可不傻。你知道甭管是什么群起出动的动物都会有专门的“哨兵”吧,当一只动物在进食的时候必然会有另一只警觉地巡视着自然界中可能出现的天敌。只听见一只黄羊的一声信号,那声音在空旷寂静中犹如一记虎啸,所有的黄羊都转身向着一个方向撤退了。那速度迅雷不及掩耳,我来不及反应啊。父亲赶紧举起枪朝那渐渐变小的羊群就是一枪,几乎是忘了瞄准的一枪,又一枪。在离去的队伍里有一只黄羊跑不动了,父亲知道他瞎放的那一枪又一枪有结果了,那只黄羊中弹了。父亲赶上去给黄羊补了致命的一枪,雪地里倒下了厚重的粮食。
我真想给父亲拍手叫好,谁知他的神色却变得凝重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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