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中秋，冷月，素衣。
洛阳，只影，黑夜。
郎素雯的剑已贴着对面男子的衣袂。他笔直地站着，目光里毫无畏惧，虽然他明知自己随时会死在对方的剑下。难道他真的不怕死吗？
男子握着长剑的右臂下垂，上身灰布短褂，下身藏青色长裤，发白的黑鞋，很普通的农家装束。他平静地看着面前这个冷艳的少女。这大概就是宿命吧。
郎素雯冷冷地看着面前这个平静的男人，那双美丽的眼睛似一汪深深的湖水，潭底的痛苦仇恨孤独喜悦满足都埋藏的深深的，表面是风平浪静，激不起一丝涟漪。
“动手吧，我技不如人，无话可说。但从不后悔当年杀了你爹。哈哈哈哈哈哈……”他突然疯狂大笑，“一百年了，我终于拿回了应属于我们家族的宝剑。谁也不能夺走，谁也不能！”郎素雯没有细想这话背后隐藏着多少事，只是感到沉重的悲哀，为了这把宝剑，已经死了太多人，太多了。而且还会再有人为它死的，只要有剑，有剑客，有江湖，有名利之心，就有人。
"飘伶，快回来吃月饼。”温柔动听的声音，像慈母呼唤在外淘气的孩子，带着不可抗拒的吸引力。男子听了却露出恐惧的表情。从郎素雯的剑指向他到现在，他第一次表现出恐惧。
郎素雯这才想起，今天是中秋。抬头看看，月亮正圆，凄清迷蒙，洒下一片清冷的银辉。今夜有月，今夜无星，月是冷月，是孤月。
中秋正是阖家团圆的节日，多么美好的一天。阿姨是不是在等我回去吃月饼？郎素雯的眼角湿润了，心在抽搐，她的生命和中秋有着剪不断的关系。中秋给了她生命，给了欢乐，也给了她太深的痛苦。
风飘伶的脸部抽搐了一下，像是见到了很可怕的事。郎素雯警觉又冷静地看过去，这是一名出色的剑客必备的素质。她从小到大受到的严格的训练，使她具有敏锐的观察力，极快的反应力，以及超乎这个年龄的人应有的镇定。
一个约模十岁的小男孩蹦蹦跳跳地从屋里出来，四处张望着，“爹爹，快点啊，吃月饼了，还有苹果和甜糕，可好吃了。”稚嫩的嗓音清甜如春风，仿佛能吹散人心头一切的烦恼。
郎素雯和风飘伶都看见了。孩子没有看到他们，今夜有月，月亮虽亮，却是朦胧的。郎风二人都是习武之人，俱非等闲之辈，目力与耳力相当灵敏。因此他们能看到孩子，孩子却看不到他们。
多可爱的小孩！他有一个快乐的家，有慈爱的父母，一起玩耍的兄弟姐妹。跟十二年前的我不是一样吗？郎素雯想到了自己的家，那个曾经充满欢笑的家。痛苦，伤心，愤怒，仇恨一起涌上心头。她知道他在害怕什么。那屋子里是他的妻儿，他怕她杀了他们，就像十二年前他杀了郎立梧一家人一样。“小雷，你去菜园叫爹爹回来。”
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走出木门，拉着小弟弟的手，向郎素雯和风飘伶走来。他们的脸上是快乐的微笑，那么真实，那么单纯。郎素雯从未想过要杀他们，她只要害死郎家的人死。可是现在，他们走来了，走来了。
风飘伶的身体不住颤抖，长剑当啷一声落地，嘴唇发白，冷汗一滴一滴地往下滴。“一个时辰后，我会来取你首级。”风飘伶听到这冷冷的语声的时候，郎素雯的身影已到了至少五米之外。她就像一阵风一样来了，又像一阵风一样去了，这轻功已足以傲视天下。风飘伶愣愣地站立着，是在感激郎素雯，还是在思考如何逃生？
二
郎素雯，女，20岁，身怀绝世神功。18岁踏入江湖，寻找杀父仇人。貌美如花，性冷如冰，不苟言笑，人称“素月仙子”。
风飘伶，男，50岁，30岁后突然出现在洛阳一乡村，有一个贤惠妻子，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性深沉，来历不明，曾经离开一月去探亲。
三
看到风家兄弟那真心的笑容，郎素雯想起了自己的童年，每年中秋节都是这么快乐的童年。她本是一个善良的女孩子，可生活的痛让她无法快乐，戴上了一张厚厚的面具。那妇人温柔的语声，那兄弟灿烂的笑容，让她怎么下得了手，在本该和和乐乐的中秋节让这一家无法团圆。
二十年前的那个中秋应该也是这样吧，月色朦朦胧胧，绰约多姿，神秘而美丽，云彩悠悠飘过，遮住月亮的一角。
二十年前的那个中秋郎家应该也是这样一片欢乐吧。因为这一天双喜临门，郎家新添了一个可爱的女儿。郎立梧为女儿取名素雯，取自《古三坟·爻卦大象》中“日云赤昙，月云素雯”。郎素雯有快乐的童年，有慈爱的双亲，有知心的兄弟姐妹。郎家不是武林世家，也不是达官显贵，在繁华的洛阳只能算是中等人家，但也生活无忧，而且颇受人尊敬。郎家祖上世代经商，积累下不少财富。郎立梧却以读书为业，加上天赋极高，自然是学识渊博，才名远扬。郎立梧在自家附近开了个学堂，请了两个先生，自己也上课。招收学生时，家境不错的收学费，家贫的免收，还为有些学生提供膳食。郎立梧为人善良，还收养了十多个无家可归的孤儿，与亲生女儿郎素雯一样疼爱。郎素雯与他们一起玩耍一起读书，如亲生的兄弟姐妹一般。她记得家里的那棵树，那架秋千，那个有金鱼的小湖，那个小花园，……那院子里的一切。她仿佛还能听到父母温和的叮嘱，强哥哥嘹亮的喊声，珍妹妹甜甜的笑语，玉儿姐清脆的歌声，小飞稚气的读书声……听到那院子里曾经一切的欢声笑语。现在呢，满园风景依旧，故人魂归天国，只留下一院子的落寞。每年的中秋是郎素雯最开心的时候，这一天是个重要的节日，又是她的生日，郎家上下喜气洋洋。郎素雯能吃到酥酥的月饼，香甜的水果，美味的点心。要知道郎家帮助了那么多穷人，又没什么大收入，出远多于进，郎夫人勤俭持家，因此郎家仆人很少，平日饮食起居和一般人家并无不同，只在节日奢侈一下。现在想来，那样的生活安静快乐，多么让人怀念。
可是突然间她失去了所有的家人，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那曾经欢乐的小院只剩下寂静，死亡的寂静，地狱的寂静，噩梦般却真实得那么残忍的寂静。
四
郎素雯的母亲有位姐姐，远在昆仑山，独自一人。
郎素雯八岁时，在新春不久跟母亲第一次去看了阿姨。姊妹二人久别重逢，有说不完的话。郎夫人再三劝说使姐姐一起回洛阳。等她们回到家里，已是八月十五中秋节了。郎素雯满心欢喜，一路颠波，终于到家了。何况是中秋节，难道不值得快乐吗？
可是当她们跨进院门，一刹那间，脸上的笑容像严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