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局长最近遇到了一点烦心事，郁郁寡欢，到处约人喝酒。周日中午十二点开始举杯，一直喝到下午两点半。喝得酒店经理逃离了吧台，只留一个服务生伺候我们。
“保国，你反正没事，晚上我们继续喝！”海局长拿出手机，舌头有些发直，“我，现在就安排一下。”
被安排的东道主，姓雍。雍主任是部门主管一把手，曾是海局长的下属，如今行政级别比海局长高半个。
雍主任正在开会。他发了一个手机信息，安排一位手下来酒店接我们。
被安排的手下，叫阿斌。阿斌矮矮胖胖，看上去很生猛。
海局长拍拍我肩膀，对阿斌介绍道：“这位是我老哥，张老师。”
“张老师你好！”阿斌向我伸过手来，“海局的老哥，也就是我哥！”
上了车，海局长对我说：“阿斌是位好兄弟，江湖上很有些名气！”
阿斌也不谦虚，边开车边笑道：“在淮安地盘上，老哥有啥麻烦事，找我就行！”
我笑道：“我能有啥麻烦事？我是动不动就给领导添麻烦的人。”
阿斌说：“哥你这话就错了！领导也不一定通吃，现在不怕领导的人多了去了！”
“你这话倒是新鲜！”我喜欢言谈爽快的男人。
阿斌继续说道：“就说拆迁吧，海局你是知道的。我们雍主任亲自到场，那些拆迁户都不屌！最后还得靠我！”
海局长咳了一声，说：“阿斌，以后在雍主任面前，你要低调些！”
阿斌哈哈大笑道：“海局你放心！老百姓不怕雍主任，我怕他啊！”
车子开到大运河广场。阿斌摇下车窗，对路边一家小商店店主叫道：“喂！拿三包紫一品来！”
店主是个五十来岁的瘦男人，走到车子旁边，满脸堆笑：“斌哥，最近紫一品缺货。苏烟怎么样？”
“苏烟抽起来没劲！”阿斌说，“算了，苏烟就苏烟吧。快点！”
店主赶紧递过来三包苏烟。阿斌接了，扔给我和海局长一人一包，转脸对店主说：“回头给你钱！”
“斌哥说哪去了！”店主搓着两手，笑道，“我就怕你不来呢！慢走啊！”
阿斌车开得很快，很野。一转眼，就到了定好的酒店。
照例是先掼蛋。阿斌叫来酒店的美女经理作陪。阿斌一边打牌，一边拿女经理说笑打趣。两局打完，雍主任就到了。
雍主任三十出头，小白脸，戴一副眼镜，看起来温文尔雅。
在雍主任面前，阿斌完全是一副乖乖奴模样了。
酒席上，谈到工作中的事，雍主任对阿斌很不满。好像有个外单位小领导，跳过雍主任，直接打电话请阿斌帮了一个忙。阿斌把事情办了之后，才告诉雍主任。为此，雍主任很生气。
阿斌站起来，端着酒杯，看着比他小好几岁的雍主任，满脸忧戚地说：“雍主任，请原谅我一次！我敬您两杯，您随意！”
雍主任冷着脸，看着自己面前的酒杯，说：“你自罚两杯！”
“谢谢雍主任！”阿斌仰脖连喝了两盅。喝完，看看海局长，又朝我望望。
我看见阿斌的眼里，有酒水一样的液体在闪闪烁烁。
“行了！”海局长打圆场，对阿斌说，“你以后一定要注意。私下里，你跟雍主任是弟兄，但场面上的规矩，一点不能乱！”
阿斌点头称是，跟海局长推了半壶。
服务员又端上一道菜。
“雍主任，这是我专门为您点的！”阿斌把炒牛蛙转到雍主任面前，“我发现您每次上桌，这个都要多吃几口，所以特别点了一盘。”
“你这个人呢，虽然打打杀杀的不好，但工作能力还是有的，做事也细心！”雍主任脸色晴朗了许多，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对阿斌予以口头表扬。
“感谢领导！”阿斌长长舒了一口气，用面巾纸擦了擦嘴。
气氛一下缓和了许多。雍主任拿起筷子，点着炒牛蛙对我说：“张老师，来，尝尝！”
很快，四人就喝掉了三瓶五星白酒。阿斌还要再开，海局长摆摆手，语气里明显带了酒意：“不喝，绝对不喝了！我们，去吼两嗓子！”
雍主任客气了几句，就开车带我们去歌厅。
没有车位了。雍主任绕了一圈，把车直接停在了歌厅门口，堵住了半个大门。
“这里不能停！”看车的大爷敲着车窗喊道。
我还在犹豫，雍主任和阿斌已经下了车。
看车的大爷约摸六十多岁，穿一件灰呢子长大衣。他拦住雍主任，说：“把车开走，告诉你这里不能停的！”
“你找死啊！”阿斌搡了一把大爷，像个贴身保镖，护送雍主任走进了歌厅玻璃门。
大爷趑趄了一下，逮不着兔子杀狗吃，干脆拽住了从后门下来的海局长：“你们，把车开走！”
海局长骂了一句娘，说：“今晚就停这了！你要咋样！”
大爷显然也是见过场面的人。他捋了捋衣袖，指着海局长怒气冲冲地说道：“你嘴里甭不干不净的！你刚才骂我了，你要向我道歉！”
嚯！还真碰上了不怕领导的大爷！
海局长哧地冷笑一声，说道：“你去死吧！”
大爷驴脾气上来了，一把扯住海局长的衣襟，高声叫道：“你甭狂！淮安这地盘上，啥人我没见过哪！你再大的领导，我也不怕！”
我有点怕。我怕领导在这种场合丢了面子。
晚风有点冷硬，吹在身上冷飕飕的。我赶忙走过去，对看车大爷耳语了一句。
大爷一听，立马松开揪着海局长衣服的手，随即握住了我的手，眉开眼笑道：“对不起了！你们进去玩吧，好好玩！”
于是，海局长和我也进了歌厅。
雍主任讶异地看着我，问：“你跟他说什么了？”
我轻描淡写地说：“我跟他讲，海局长是城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