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的离去像久寐的佛祖临醒时恩赐与我的一道佛偈，不经细读，已救赎我沉沦繁尘十六载的心，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我们的坚持，最终不过一场幻相。
二
相亲后，离开双方父母，我们一起散步，彼此心里清楚，眼前这个人，未必能有多爱，但到万不得已非得结婚之际，一定是不二人选。也想多请你吃饭看电影散步，走一切恋人该走的路，最终结婚。但忽然收到孟怀短信，说一月后来这里参加酒会，希望能见到我。我想了却心头这桩公案，再来找你，恰你也发短信说，所有事情想等国庆后谈。
那天真是凑巧。
这种私人举办的酒会其实无聊，大家擎着一杯酒满室晃悠，尽可能达到自己目的，认识该认识的人，恭维该恭维的人，我亦不能免俗，脸上微笑得体，心里却想，孟怀人呢，他穿什么衣服来，一年未见，会有怎样变化，瘦了么，会不会变老？
正想着，却见蓝裳笑盈盈分开人群走过来与我碰杯，并带我往外走。
我心知蓝裳来了，与孟怀便不能一见，也好，断我念想，安心结婚。只是蓝裳找我，一定没什么好事。然而面对她，我向来无从选择，只能顺从跟着她脚步走出人们视线，通往后门的夹道里蓝裳停步，转身，微笑，扬手，半杯红酒刷的泼向我。
猝不及防，不及闭上眼，红酒钻进眼睛里又涩又疼。受此大辱，亦是无言以对，只能狼狈低头。
蓝裳问“季末，你觉得委屈？”她把手机伸到我面前，闪亮的屏幕上是我和孟怀勾着肩膀开怀大笑的模样，那是去年和他去张家界时请别人拍的合照。蓝裳指着我鼻子问“你觉得委屈！？”这一声里早已满是怒气，见我无言，她咬牙切齿，一记耳光挥下来，半边脸颊顿时火烧一样疼起来，但——我不愿与女人动手，更不能得罪蓝裳，眼看她怒不可遏，又扬起手臂，也只能那样仰着脸等她的巴掌落下来。
三
我虽无罪，但绝不无辜，这原本是我欠她。
第二巴掌终究没落下来，你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救了急，指着蓝裳鼻子放狠话“我未婚夫，你放尊重点！”不等蓝裳回话，拉着我出了后门。
把我塞进你的二手车，你手忙脚乱扯纸巾帮我擦脸上领口的红酒渍，我想你其实看见我眼中泪光，却始终未多说一句，只是顺手把纸巾放在我膝上。你木着脸开车在市里兜了半个圈，窗外是流动的灯火和络绎的行人，你把车窗摇下来，风吹进来，有点凉意。
最后我先开口，向你道谢，你哈哈笑，说算我欠你，若是真到我们退无可退，只能结婚时，请看在今日份上对你加倍好。我无语点头，忍不住坦诚——我过去只爱过一个人，还是个男人，十六岁起，到如今十六年，真不知最后能否改掉这毛病，好好结婚过日子。
你拍我肩膀，没说什么，送我到我家楼下时才说你也一样，有一个人你等他十年，今年国庆他回国，目前尚不知等待的结果……所以结婚的事要放到国庆后谈。又伏在方向盘上侧着脸对我喃言“季末啊，真希望我们都能得偿所愿，而不是退无可退，最后两个失意的人搭伴过日子！”
我努力微笑，以示与你共勉之意。
四
回家后电话一直响，是孟怀打来的，很久不敢接，怕一听见他声音就委屈到不能控制自己声音，并不想让他知道蓝裳为难过我。说到底蓝裳最是无辜。
倒在床上时已是十一点，半点睡意也无，一心想，孟怀的电话怎么不再来了，蓝裳出了门，他一个人在干什么，一个人看比赛，卧在沙发喝啤酒还是在阳台抽烟？他仰着下巴吐烟圈的样子最是好看……
恍惚有敲门声响起，疑心自己听错了，难道是上天眷顾，像小说电视一样，打开门，孟怀就站在门外深情说“电话没人接，担心你，所以……”明知这想法不切实际，还是跳起来光着脚就去开门。
一根指头狠狠戳在我额上“怎么在家还不接电话！”真是孟怀！他从我身边挤进门，又伸出手指点我“干嘛不接我电话！”咬牙切齿的模样，眼神狠绝。
我是疯了，搂过他肩膀吻他，犹不忘骂他，“孟怀你混蛋！”他也就那样微低了头伏在我耳边呢喃“你说谁是混蛋……嗯，谁是混蛋……”柔软宠溺的话语，又换个姿势吻过来。早已在这期盼已久的亲吻里忘记自己，忘记天地。依稀想，这是梦吧，但有春梦可做，也是幸福。
五
像所有俗人一样，对现实与梦境的分辨，我也用感知疼痛做标准。孟怀吻我脸颊，刺痛传来，我便知此刻与我抵死缠绵的人是真实存在。眩晕里伸手捻亮灯，突如其来的光亮让他松手，而我，抬头就看见他深黑眼眸，三十岁后的光阴，一年抵得过年轻时的两年，他更清铄，微瘦了些，比以前更黑。
就那样痴痴看着他，为此刻幸福，就算蓝裳泼在我身上的是毒药，也无所谓，一切都是值得。道得底线，颜面自尊，见鬼去吧。我早已疯魔，我心知肚明。
床底之间，汗水迷蒙里不忘细看他容颜，他亦支起身子轻抚我脸颊，柔声问“这怎么回事？”只能别过头去，含糊说“不小心磕的。”不问还好，一问起来，果然委屈地不能自己。
“说谎！”他脸色沉下去，半晌开口“这样下去怎么成，总是你受委屈……”听此一言，过往万般辛酸也是甜，怕他看见泪光，侧过头说，不管什么委屈我都不在乎。枕在他臂弯里，听他心跳透过皮肤传出来，说“以为见不到你，跑去相亲，碰见一个不错的女人，差点决定结婚，你来的真是时候……”他笑“现在呢？”“现在仙女下凡，也不娶她！”两个人便一起笑。
六
孟怀避过蓝裳赶来私会，第二日就走，送他到机场，殷殷叮嘱，一定要把机票等等证据毁灭殆尽，不能像上次那样，时隔一年，偷去张家界的照片还被蓝裳翻出来。他候机，为避人耳目，我先回家。
途中收到你短信，文绉绉一句“家母上城，速来作陪。”
人前我是伯母与你皆满意的对象，微笑寒暄，对你母亲细数你的好，期间收到孟怀短信，说给他时间，一定和蓝裳离婚，十月给我答复。未免太喜形于色，你咳了一声，我才收敛心神，此时才见你脸色灰败。送走伯母，坐在空调开足的咖啡厅里，一问才知，昨夜我与孟怀恩爱欢好之时，你一个人驾车游荡了半夜，理由只是睡不着。
你笑说我脸色好，逼我说有何喜事，便说起孟怀。
说起孟怀我总是话多，从十六岁到三十二岁，滔滔不绝。后来也觉得有些过，抱歉说其实这些往事也不尽实，有些真的发生过，有些是我做梦得来，时间太久，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