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暮雪
永安十二年冬,京郊行宫。兮洛园还像往年一样,鹅毛大雪扑簌簌下着,落满我的明黄大氅。咯吱咯吱的脚步声传来,我没有回头却也猜得出来者谁人。“琦,你来啦。”红梅盛开,却被皑皑白雪压满枝头。我盯着红白掩映的梅
永安十二年冬,京郊行宫。兮洛园还像往年一样,鹅毛大雪扑簌簌下着,落满我的明黄大氅。咯吱咯吱的脚步声传来,我没有回头却也猜得出来者谁人。
“琦,你来啦。”红梅盛开,却被皑皑白雪压满枝头。我盯着红白掩映的梅丛,眨眨眼,落在睫毛上的雪片倏然融化,视线顿时有些模糊。
“我若再不来,等在议政殿的李相恐怕就要饿昏过去了。”
我唯一的弟弟元琦与我并肩而立,伸手拂了下眼前的红梅。“皇兄,跟我回去吧。”
“这样的雪天,出来怎么也不撑把伞?”我一个人在这里挨冻也就算了,元琦最爱惜自己的身子,竟也冒雪外出。
元琦没有做声,只侧目望着我,眼睛里定是又盛满了与他性子极不相符的哀伤吧。
“皇兄。”一声低唤,一声叹息。
眼前茫茫雪景瞬间退去,只剩红梅热闹非凡的开在寂寂的兮洛园。其实并没有下雪,阿离离开以后,地处南国的京师就再也没有下过雪。
“走吧,别让李卿再等着了。”
搬到行宫半月余,我竟然忘了曾下旨让那些史官在年节前完成修史。兼了使馆监修一职的李相,垂首立在御阶前,手里捧着一摞暗黄史册。
就为了呈上这么堆册子,李相在议政殿等了我一个下午。想想我做的有些过分,忙说了些体己话安抚老臣。因为我的嘘寒问暖而感激涕零的李相刚一退下,我立刻卸下所谓天子恩威,颓然倒在椅子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亲力亲为,我还真是有些累了。
随手挑了一册《祈泰史》翻开,想看看那些刻板的文人是怎样评述父皇在政时的事事种种。
“祈泰十年,帝亲赴江浙水患一带,体察灾情安抚百姓……”
“祈泰十九年,高丽来朝供奉,慨叹我朝天威浩荡,物阜民丰……”
“满眼的歌功颂德,我亡故后,也要被他们这样写进册子里束之高阁啊。”翻了几册便觉没甚意思,祈泰最后几年的内忧外患全被一笔带过,这哪里是史书,分明成了功德册。”
“皇兄福寿双全,盛年当值,不要说这样不吉的话。”近前的元琦皱了眉头看我,终于开始像个朝臣。
我笑他口气像极了教习皇子礼仪的礼官,没旁人在的时候,我和元琦仿佛还是当年无忧无虑的天家兄弟。
视线落在最后一册《祈泰史》尾章,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吐蕃遣使来朝,欲与我朝结姻,双方休战言和,成百年之好。帝允,封晋王之女为“宁硕公主”,嫁与吐蕃王却吉坚赞为后。时年七月,太子元澈亲送公主出京……”
太子元澈亲送公主出京,太子元澈,亲送公主出京。是我,亲自送走了阿离,亲手埋葬了她的一生。
握着史册的双手难以自抑的颤抖,耳边还停留着阿离登上车撵前最后一句话:“元澈,你会后悔的,你永远都不可能再带我回家。”
父皇不愿将亲生女儿远嫁,却又不能随便挑个宫女打发气势逼人的吐蕃。几位外姓王爷的女儿自然成为代嫁的最好选择,谁都不想做那吐蕃王的岳丈,一番推诿过后,已故晋王的女儿玥离,成为最后人选。
阿离哭着来找我,让我求父皇收回成命。我看着哭红了眼睛的阿离,握紧了双拳说不出一句话。朝堂之上,我明明可以据理力争,为阿离挡掉这场灾祸,可是我需要其他几王的势力,巩固我太子的地位。我为这个位子已经付出了太多,不想也不能放弃。
“阿离,我会亲自带你回来的,你等我,等我继位以后一定会接你回家。”等我继了位一定会将狼子野心的吐蕃踏平,这是我少年时便有的夙愿,也是如今我给阿离的承诺。
“我就知道,没有父亲就要任人欺负。你说过今生都会护我周全,全是假的。元澈,我再也不会信你。”我的阿离说再也不会信我,最喜欢趴在我背上说“元澈哥哥我知道你对我最好”的阿离,如今不再信我。
我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可是我别无选择。
再见阿离的时候是在京郊行宫的兮洛园,那是我遇见阿离的地方,也是阿离长大的地方。晋王战死沙场后,父皇下恩旨允诺王位世袭,阿离的异母长兄会在成年后获封王位。而庶出的阿离随母亲被送往行宫,那里有阿离任行宫管事的外公。
少时我曾和元琦多次跑到行宫里避暑防寒,偷偷带着年幼的阿离出去玩儿,每每疯到天黑,我背了困极的阿离回兮洛园。
“阿离,到家了。”我曾经一次次对她说过这句话,当我终于登上皇位亲征吐蕃后,见到被安置在兮洛园的阿离,开口说的还是这句话。只是阿离看着我的眼神里除了仇恨再无其他感情。
“你杀了我的丈夫,毁了我的家,让我不怨你?元澈,你真当我和你一样没心吗?”阿离伸手指着我一字一句的说,“元澈,我多想从来不曾认识你。”
那天黄昏下着大雪,阿离穿着离京时那身鲜红的嫁衣,恨声斥责过我,提着裙摆转身跑进兮洛园后院中的梅林。我屏退了所有的随从,跟在阿离身后。
阿离站在盛开的红梅间,笑的凄凉。“小时候我总是想,若是哪一天能穿上漂亮的嫁衣,做你的新娘,该有多好。你看,我这件嫁衣很漂亮是不是?”她在雪地里旋身一转,裙摆带起片片雪花。
站定,阿离忽然唤我:“元澈哥哥,其实我自始至终爱的都是你”,我惊喜的看着她,期盼着她能说出要原谅我,和我在一起。可是我等到的却是她没入自己胸膛的匕首,和一句“可惜你再也娶不到我。”
那日以后,兮洛园的雪便再也没有停过。漫天漫天的鹅毛雪片无声无息的落下来,却掩埋不掉阿离留下的那串脚印,和自她胸腔溢出开在雪地上的艳红花朵。
我总是会站在兮洛园的大雪里发呆,愣怔着想为什么她可以走的那么决绝,为什么她说自始至终爱的都是我,却不肯为我再停留片刻。撇下我一个人守着偌大的皇城,守着空寂的万里河山。
终究是我错的太离谱吗?
“皇兄,你怎么哭了?”元琦上前一步,看到我手里的书册,也只剩下叹息。
我摆摆手回到寝殿,赶走了等在内室里的柳妃。平日里我最喜欢她温柔的笑眼,可是今天看着她与阿离有几分相似的脸,我只觉得心烦。
总有人挖空心思投我所好,搜罗与阿离相似的女子送到我身边。这世间容貌相近的人其实并不多见,偶尔他们当真寻着几个,我却并没有太多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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