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子的筋斗
记得小时候,三子这料就很废。人没多大,从头到脚,尽是疤。在村里,小人怕他,大人没辙,小脚一跺,地动山摇,名声大了。三子还未断奶,他爹一病不起,死了。他娘奈何不得,三子越发散漫。到后了,村里凡有坏事,是
记得小时候,三子这料就很废。人没多大,从头到脚,尽是疤。在村里,小人怕他,大人没辙,小脚一跺,地动山摇,名声大了。三子还未断奶,他爹一病不起,死了。他娘奈何不得,三子越发散漫。到后了,村里凡有坏事,是或不是,大伙一溜就会想到三子头上。起初,三子还会争辩,一淌水越搅越浑,别人不信,三子也就认了。
村人敬而远之,三子自个儿玩着,破罐子破摔。
说三子孤独,似乎远了些,好歹,还有我这样一个好兄弟。三子是老大,我是老二,当然,没有老三。与三子要好,是因为他的筋斗。
旺叔的田里堆了几垛稻草。草垛的边上有一块大麻石。三子就象一只壁虎,叉起手脚,用力一吸,就爬上去了。三子站在石上,双臂上下划了几圈,样子非常神气。接着,他说,看好了,我翻了!话音未落,一个筋斗就下来了。
在一般情况下,三子的筋斗,翻得多很利索。但也有意外。有一次,三子就失败了。三子面皮儿薄,失败之后,脸颊子就刷的一下红了。三子说,这不能怪我,要怪只能怪风,风那么猛,翻下去,都把人吹远了。说着,又往下翻。这一次,三子半天没有从草垛里爬起来。
三子在家睡了三天,下床的时候,头朝一边歪着。一个月,二个月,三个月,这种状况一点也没好转的迹象。后来,一直,三子的头就这么歪着。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三子就有了一个外号:歪头。我不习惯,仍然叫他三子。
这之后,好长时间,三子再也没敢翻过筋斗。他娘骂他说,翻啊,眼窝子对着脊梁骨才好呢。所以,三子真的有点害怕了。
三子走路的时候,身子总是斜着,动作象极河里的螃蟹.三子说,我再也不翻了,你想,眼窝子对着脊梁骨会是什么样子?
一晃,好多年过去了。三子胳肢窝长毛的时候,他舅扛了一支猎枪过来.猎枪靠在门上,大人们进屋闲聊去了。三子好奇,背了去打鸟。别不信,三子的枪法还真不赖,啪啪啪,一枪一个准。边上围了一圈人,叶子也夹在当中。一只鸟掉下来,掌声就跟着响起来。三子喜欢叶子。因此,叶子一叫,三子就更来劲了。打着打着,三子终于忍不住了,他握着枪,突然翻了一个筋斗。先是啪的一声,然后,又啊的一声。大伙都望着天,可没见鸟掉下来,倒是叶子倒下了。
叶子的颈上种了十多粒铁砂,全是从三子的枪管里跳出来的。叶子家的人全齐了,来找三子算帐。三子娘说,我除了一条命,只剩那头猪了。
猪没了,娘的半条命差点送掉。当然,三子的爱情肯定也就没了。
这次,三子从内心真是后悔了。三子说,我死也不会再翻筋斗了。
那年,夏天,村子里发了一场大水,从上游淌下了很多杉木。杉木是林场里的,上面下了通知,捞着的一律交公。三子又犯糊了,他想,白天有眼盯着,趁黑捞着的就算自己的了。
天黑了。三子举着火把,下河了。那晚,三子驮了两根杉木回来,人就不见了。
三子醒来的时候,全村人都围着看。三子知道自己瞒也瞒不住了,只好承认自己又错了一次。几个好事的婆娘,逗着三子问:还记得在水里翻了几个筋斗了?三子慌着回话说:翻了……不过,不过,不是自己愿意翻的哦!
次年开春,我离开了老家,到一个陌生的小城里读书,之后,再也没回去过。想起来,有十多年了。
年初,老家那边来了亲戚,拉家常的时候,我又想起三子。来人说,三子现在可发了,早先到上海打了几年工,小赚了一笔。三年前,三子回家办起了木材加工,生意一年红过一年,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比起过去,也不知翻了几个筋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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