拴住到了省城，没有去找他哥拴名。她嫂子是大学讲师，在省城长大，看不起乡下人。前年国庆节放假，他带着家乡的土特产武定府小菜，还有他娘专为她晒干的乐陵红枣去她家。进门看见她，他忙叫了声嫂子，她都不带看自己一眼，勉强嘴里哼了声，什么也没问就进了里屋。拴住原想在省城再看看大明湖趵突泉，再蹬蹬千佛山的。让他嫂子这态度闹得，什么心情也没了。第二天吃了早饭，就回家了。从此发狠再不蹬嫂子的门。现在自己闹到这个份上，嫂子的门是绝对不能去的。

他在省城蓝翔技校学过两年，按说是不陌生的，毕竟那是八年前的事了。城市的变化日新月异，他还真有些陌生感。他知道黄河七路青岛九路这块地方大饭店多，于是坐公交到了，下车。在饭店门前看招聘广告，终于在富士山大酒店门前看到了招聘鲁菜厨师的广告。月工资五千元，试用期一个月。他忙进去打听，饭店一位工作人员领着他见了一位副经理，副经理看了看他的厨师证，又看了看他本人问，之前在哪里干过？拴住刚经过夏威夷酒店说，我在夏威夷酒店干过三年了，因工资待遇低才来这里应聘的。副经理说试用期一个月，先看看手艺再说，就这样拴住留下了。

到了工作室，一个小个，带着白高冒，一笑俩虎牙的师傅说，这不是王拴住吗？把他叫楞了，我不认识啊，那人说你不是零零年蓝翔技校厨师班毕业的吗？拴住说是呀，你是？我是你的同学蔡虎呀，想起来了吗？拴住说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其实他什么也没想起来，人家既然认识自己，再说不认识人家多不礼貌啊，再说自己刚来，人生地不熟的，有个不认识的同学，也是个膀子。

毕竟是老同学，蔡虎还真照顾自己，他不会做的菜蔡虎毫不保留的教他，酒店的规矩，名菜的做法他都毫不保留的传授个他。一个月下来，拴住也熟悉的差不多了。副经理问，新来的厨师怎么样，蔡虎说，要人品有人品，要技术有技术。比我可强多了。就这样，拴住顺利通过了一个月的试用期正式转正了。

拴住不住在酒店，蔡虎给他找了间出租屋，和蔡虎的出租屋斜对门。蔡虎的出租屋也就是十几平方，他和他老婆梅雨还有个五岁的小姑娘草儿住一间。拴住和一个贴小广告的河南小青年和租一间。开始，蔡虎以为拴住带着娘们孩子来的，一问，离了。蔡虎安慰他说，离了好啊，无家一身轻，自己吃饱了一家人不饿。瞧瞧我，老婆在饭店刷盘子，孩子上幼儿园，一家人都等着吃我，你不累死累活的干就喝西北风。

房租月租八百，一人一半拴住拿四百。拴住进去看了看，门两边一边一张单人床，中间也就剩半米的走道。床前一个小桌子，可以用来喝水吃饭，桌子下有个可以锁上的橱子，自己的衣物可以放到里面，这就是拴住睡觉的场地了。

草儿在自家屋了出来站在门口，朝对门喊，王伯伯，我妈叫你和我爸爸过来喝酒。

草儿穿着红裤绿袄，耳朵边扎着俩个长长的牛犄角辫儿，眼睛大大的，小嘴红红的，一笑就会露出掉了的门牙，很是可爱。

拴住进屋一看，里面和自己的出租屋没什么两样，唯一不同的是他们屋里是张双人床，靠里面横着放着。门前空地就大一点，床前就能放一张条桌。菜都摆在桌子上了，四个家常菜，小葱拌豆腐，鸡蛋炒香椿，风干鸡，还有大葱蘸甜酱。

梅雨说，没什么好菜招待你，你可别嫌弃呀王哥。没等拴住说话，蔡虎说，当厨师的还在乎菜，什么好菜不是我们自己先尝尝啊，好比买盐的吃盐，早够了。拴住说，弟妹，给你添麻烦了。蔡虎说，客气什么呀。还弟妹，叫他梅雨就行。没有的没，下雨的雨。没有雨，晴天。梅雨笑吟吟的说，我是梅花的下雨的雨。蔡虎说，你这梅花让雨一滋润，呵，那个鲜亮就甭提了。梅雨说，你看你，不分场合就胡说。怨不得人们叫“你菜胡说”。

拴住打量着女人，她穿着整洁端庄，脸上洋溢的微笑，瓜子脸，大眼睛。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她给人一种亲切感，好像和你已经是熟人了，虽然今天是初次相见。他的手有些粗糙，像这双手不是她的是别人的。

蔡虎没说给他接风，只是说带他看看出租屋，他后悔没有卖点东西接着孩子。

他们喝着酒拉着家常。拴住知道了，蔡虎是章丘人，过去在潍坊淄博都干过。开始，他结婚后自己出来干，把老婆舍在家里。没想到老婆耐不住寂寞，和他自家院里的小叔子好上了。他回去没吵没闹，成全了他们，离了婚。后来他在饭店里喜欢上老板的闺女。老板知道了，坚决不同意，并开除了他。他找到老板的闺女，一商量，私奔了。

私奔的女子就是梅雨，他还在读高中，没能参加高考，就和他跑到了省城。不久她怀孕了，过了年她生了草儿。

蔡虎的故事打动了他，他们喝了一杯酒后他说，我们是师兄弟，我想我们的关系应该再进一步，如果你不嫌弃，我们认做干兄弟怎么样？蔡虎说，好，我闺女就是你闺女，我媳妇就是你，你弟妹。他差点把话说错了，急地梅雨紧张的脸都红了。拴住在口袋里掏出五百块钱，拉过草儿说，过来闺女叫干爸。草儿还不明白大人的事，心想，刚才叫王伯伯，一会又改了，就怯生生的叫道，王爸。三个人都笑了，不过谁也没有说穿，童言无忌吗。

拴住回来一般都是十一二点。洗洗后上床休息，，河南的小青年比他回来的还要晚，他的工作都是十二点以后干，早了怕城管。工作也简单，就是在墙上贴贴治性病的小广告，还有治牛皮癣的，白癜风的，专治癌症的，等等，总之，大医院治不了的病，广告上全能治。再就是把广告贴到路面上，卖春药的，卖迷魂药的，卖枪支弹药的之类。小河南一般回来到三四点钟。自己回来还好点，大多数他还会带个妹妹一起住。两个人一张大人床，压的床吱吱响不说，他们俩也在床上叫唤。拴住用餐巾纸塞死耳朵也不管用，天天睡眠不足。他又不好意思说，身体就瘦多了。

听着他们的叫唤，他总是会想到小月，小月在哪里呢？她会想起他吗？又想想自己现在的处境，会深深地吐口气想，现在即使找到小月她也不会和自己过这样的生活。他真羡慕他的干兄弟蔡虎，他们一家多么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