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地的诗
夏雨总是来的那么猛烈,总不像春雨,“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夏雨到来的时候总是那么突然,才见天上还是万里无云,突然就来了如山岳一样浓云翻滚,接着就是雷声,就是闪电,如金戈铁马,带着刀光剑影,像一团一
夏雨总是来的那么猛烈,总不像春雨,“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夏雨到来的时候总是那么突然,才见天上还是万里无云,突然就来了如山岳一样浓云翻滚,接着就是雷声,就是闪电,如金戈铁马,带着刀光剑影,像一团一团的入侵者,闯入人们的生活,闯入人们的梦境。我是被那炸裂了的雷声惊从梦中惊醒了的。虽然闭着窗帘,但一条条金蛇还是透过一点一点缝隙挤到屋子来,满屋中乱窜乱舞。睡是睡不着了,躺在床上反倒有一点惊心。于是,我便披了衣裳起来,率性将窗帘统统拉开,率性让那雷声带着耀眼的电光满屋子甩。雷声很大,雨声也很大。因为雷电,停电了。我只点一支蜡烛,放在窗台上,我想看雨。夜色太浓,雷电太亮,雷电闪过去之后,烛光便微弱到几乎于没有。
然而,我却能借着那几乎没有光亮的烛火,看到窗户玻璃上的雨水如农夫脊梁上的汗水一样往下流淌。那农夫似乎在努力掘开一条的水道,让那雨水顺着那水道流走,流到山沟里去,流到河沟里去,顺着河水走出来的老路,归到大江大河里去。
然而,那农夫却是陡劳的。似乎,那从窗户玻璃上一道道淌流下来的,并不是老农的汗水,而是老妇的泪水。那雨下得那样地猛,像天上有人把水一盆一盆往下泼一样,“哗!”“哗!”……一声,又一声。那声音也猛得吓人,听得让人毛骨悚然。雨明显是从东方来的。乡人都把东方过来的雨叫“东雨”。“东雨不往西行,行过来沟满河平。”家乡人说。不知道原因,只是一种经验而已。
既然是一场东雨,那是一定要沟满河平了。
土地是太干涸了,太需要雨了。多么好的一场雨啊!多么及时的一场雨啊!
然而,可惜的是,那是一场“东雨啊!那场“东雨”是不是来得又太急了些呢?
如此的大雨,也是为心疼那干涸得已如焦土的大地而来的吗?
可是,为什么,还没有等那干涸的土地来得及饱吮一口,便有山洪滚滚而来呢?山洪像蛇一样,像猛兽一样,就把那没有根系能够拉得住的黄土,一层一层地,一片一片地,被吞舐了去。
我曾站在黄河岸边,看大河向东流的时候,那激荡的河水一漾一漾地,很亲切地拍打着那黄土岸。那岸边的黄土地仿佛为黄河的多情所动,不时便是一批,一批又一批地跳到水里,化入黄河水中。那河水仿佛也不太情愿空了手归东海去,就把那黄土地一批一批地舐了去。看那黄土“朴嗵朴嗵”往黄河水里跌,我的心像被锥了一样地痛。
于是,我想起来,也是那样的“东雨”过后,洪水在惨淡的夕阳中渐渐退去。我走在村子周围的山野,那原本健壮的山地,像谁用皮鞭抽下一道道的伤痕,像谁剥去了一条又一条的肌肉,像被野兽爪出来的道道血痕,原来深深地埋藏着的山石,那时如骨头一样裸露着,山石上淌流着山洪残留余汤剩水,如血一般淋淋沥沥……
即使现在想起来,我的心都依然被锥了一样的疼痛难忍。
怎么能不疼痛难忍呢?我们祖先就说过:“寸土寸金”啊!其实,又何止是“寸土寸金”呢,“大地是人类的生命”啊!也就是说,那河水,那洪水,带走的不仅是金子,而是人类的生命。谁又能够在自己的生命被一点点地被剥夺的时候无动于衷呢!
寸土寸金吗?谁的土地谁的金呢?
生命吗?又是谁的生命呢?
——有人曾这样大声问我。那声音真的很大,如劈雷一般。
我知道,他的不屑,是冲着“国有”来的。“天塌大家死,你又何必呢?”接着,他又这样说。
我无言,我木然。面对公众生命,面对国有财富,他怎么能够如此漠然呢?然而面对他之漠然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见我无言,他诡谲一笑,又说:“在你,在你心目之中,寸土乃寸金者,那是因为那一寸土抑或一寸金,是属于你的,或者你奢望属于你。如果它不属于你自己所有,你会在乎吗?你会视寸土如寸金吗?你会如珍爱自己的生命那般珍爱土地珍惜土地吗?你知道你的劣根性吗?不用说是它是土,即使是金,你也会挥金如土而毫不顾惜!”
那是一个夜色很重的夜晚,我只能听到声音,看不到人。他说的话让我有一点生气,我就想摸索着抓住他,让他给我把话说清楚,我什么时候挥金如土了?
但是,我怎么都找不着他,似乎他根本就不存在,那声音是有的,但是从大地发出来的,我对面根本就没有站着这么一个人。
但是,他却又在我对面哈哈大笑起来。笑过之后,又对我说:“先生,不用生气,不用把自己气得像个干红萝卜似的。我知道,你,包括你的同仁,不再把土地当金子自有原因。所以,我也不再强调‘一寸土地一寸金’这样的谚语,也不再强调‘土地是人类的生命’这样的谚语,这样的谚语不会再对你们这些缺乏公共道德的人有任何压束。要想保护土地,我只想说,还有一句谚语倒是有一点用的,那就是‘土地是我们的母亲’。你大概不会再拿土地不当回事了吧,你不会把自己的母亲不当回事吧,爱的母亲吧,请尊重自己的母亲吧……”
他的声音温和许多。不,不仅是温和,而是带着一点哀祈之音……
我不由又对着他问:“你是谁?你是谁啊?”
没有回音,但窗外的雨声却渐渐小了,一直小到如春雨霏霏。小到如在诵读艾青那首关于土地的诗:
假如我是一只鸟,
我也应该用嘶哑的喉咙歌唱:
这被暴风雨所击打着的土地,
这永远汹涌着我们的悲愤的河流,
这无止息地吹刮着的激怒的风,
和那来自林间的无比温柔的黎明……
——然后我死了,
连羽毛也腐烂在土地里面。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因为我对这土地爱的深沉……
2007年6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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