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水的倒影
每次慨叹时间又这么如沙般流散的时候,我就不由得怀想起我九零年代的初中。那是不存在时间的阶段,似乎只是空间的无限延伸。在空间里,无边的风景——山川、河流、大地、草木、建筑就如牛马一样走来,我也如这风景一
每次慨叹时间又这么如沙般流散的时候,我就不由得怀想起我九零年代的初中。那是不存在时间的阶段,似乎只是空间的无限延伸。在空间里,无边的风景——山川、河流、大地、草木、建筑就如牛马一样走来,我也如这风景一般,静默无声,或许关注风景本身其实也是在关注自己,于是我可以有寂静的时间孤芳自赏。及至工作的关系,多方周折,心里生出几多奔波劳苦,我才觉得时间确实在我心里留下诸多烙印。周国平先生说,孩子不在乎时光流逝。在孩子眼里,岁月是无穷无尽的。童年之所以令人怀念,是因为我们在童年曾经一度拥有永恒。可是,孩子会长大,我们终将失去童年……我的童年,在不疾不徐的某个时间,也许只是我打一个盹儿,便与我失联了。杳无音信多年,我终于再一次有了追寻的愿望时,心里蓦然就晃神儿到那纯洁的如同初春国槐的三年,仿佛它是我退役的故友,我失落的亲戚,我久违的家乡人。他们面带笑容,在我漂泊的路上,朝我敞开怀抱。
也许应该说,我的童年在那三年里接近了尾声。随着时间的流逝,我逐渐对时间有了隐忧,尤其是在读到建安风骨后,我心里竟有些惶惶然。时间实在是件太不禁用的东西。这几年,每次春节回家,我都会见到父母的变化,他们在时间的悄然流逝中,鬓上染了霜雪,脸上添了皱纹,而我,也历经青涩已经到了而立之年。过去我亲历的生活,似乎抹去了它苦难的面貌,转而变得平和,经历那么多的苦难,也该苦尽甘来了吧。终于有这么一天,我们说起曾经的苦难,终于可以像说着毫不干己的事情,说得不关痛痒。有时候,陪父母在家闲叙,总提到那些苦难下的安稳,我们如何处涸辙以犹欢,那些年似乎总有什么支撑我们走出深陷其中的泥淖。
我也如是,似乎过去的岁月给与了我很多力量,使我能更从容地面对不曾与我排练过的风霜折难。它们如那些最美的倒影,让苦难有了温情的味道。如国槐般纯洁的三年,仿佛无处不存在着融融的晴朗和清澈的笑声。上学路上的白杨,高大的树干撑起的浓密的叶子在万里的晴空下哗哗作响,一支支愉快的歌声就这样洒了一路。夏日的天气,总有无数只知了不知疲倦地叫着,那是树荫下的忙碌,声嘶力竭却热闹纷繁。我穿越三四里的乡间小路,经过流淌的清水、笔直的水渠、青色的原野,碧绿的菜畦、崭新的柏油路,走在我学校与家之间的路。大多数时候我们为了抄近路,会从农田里踏过,经年累月,这些生命的田被踏成了油光平实的路径。好多年来,一批又一批的我们,将田埂踏出坚实的路,然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奔走在这条开拓出来的路上,不顾田地主人的叫骂和学校的勒令,仍旧一天一天,一年一年。教室前的空地,总会在秋后等到绿意盎然,欣欣向荣的蔬菜,那是一棵棵自由鲜活的生命。翠绿的白菜的叶子,在阳光的浸润下,晶莹剔透,让人不得不对生命产生敬意。我经常独对这一畦一畦的绿色,盯着这初秋的露水,初冬的寒霜,看它们在蓬勃的和衰败的生命的枝叶上,绘出一幅幅的图景,这让人感怀。让人想到年轻的,稚嫩的张扬和萧瑟的垂垂欲暮的末路。
这三年里,我也会记起跟会东在课堂上的嬉闹和小动作,然后被某个老师突然叫起回答问题,会记得跟文杰同桌,被凌丽萍老师温柔地掷粉笔,提醒我专心听课,会记得偶尔和会朋吵架,然后在随后的课堂遇到困难,接到会朋毫无芥蒂地传来他的答案,会记起去北焦岗上钓鱼摘酸枣,然后半路自行车车坏,让满怀希冀的弟弟自己把自行车推回家,会记起和子宁在小麦播种的时节争论田地零星存在的玉米杆径是颓败还是繁荣……也许是在这样的日子里,时光转化成毕业留言册上真挚的字迹,它们或歪歪斜斜,或年少轻狂,但笔笔都充满着稚嫩的气息,散发着乳臭未干的馨香。它们如我在水中看到的倒影,给我幸福的怀想,我其实坚信,它们一定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候,在某种味道、某个音符、某种物质上与我重逢。
现在我常在想,不管前途如何雾罩云笼,我都知道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开始积累起了美好的人生。在时间的流逝中,我也会记得那些不动的岁月,那些曾经单纯而伟大的梦想,那些“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留言和那些或许再也不会回头的仰望。
它们是我如水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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