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母亲节。
母亲过世整整十三年了。母亲在世那时，西方的许多节日还没像现在这样风靡。所以记忆中，好像没对母亲说过“母亲节快乐”几个字。
有一次和老妈逛街，忘了谈起一个什么家常话题，她一句“要不是你妈去世你没妈了，这些事也轮不到我操心……”，让我眼眶湿润和心头温热，回应一句：“谁说我没妈——您不就是！”
“我也这么想呢——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好不好……”
“挺好的了……”
“那我尽力做得好些吧……”
话题到此结束，只是她像往常许多次一样，用力握住我的手，我们继续往前走。
算起来，和先生相识快二十年了。认识老妈的时间，自然也和这一样长。先生自幼生长在部队大院，工作了也只顾得和要好的哥们儿打成一片，据老妈说，简直就不出去和女孩子交往。于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就也和当时大多数人一样，请介绍人介绍对象，然后相亲。先生是长子，婚姻大事自然倍受家中重视。所以我们第一次见面，除了两边的媒人，我是单刀赴会，先生那边却由母亲大人亲往督阵。
老妈那时才四十出头，名副其实的时尚漂亮有风度，说话嗓门儿不低，北方人率直的性情一望而知。关于那天见面，还有个小插曲。先生母子俩都是骑自行车去的，晚上路面和光线都不太好，老妈去的路上还摔了一跤，好在只轻微肌肉拉伤没有大碍。
从中学到大学再到参加工作，离家越来越远，每年在家和父母厮守的时间越来越少，然对温馨的家庭氛围，却越来越在意留恋。这一点，应该也是我和先生能最终走到一起的最重要原因。老妈老爸，让远离家乡的我感受到浓浓家的味道，从一餐餐可口饭菜一句句温暖问候一次次细致关怀中。
也不是完全没有摩擦。年轻时的我性格柔顺到近于软弱。而老妈多年来一直是家中唯一的女性，高居女主人的尊位，说话办事雷厉风行到不无颐指气使咄咄逼人的气势。从小到大、从家庭到学校受的教育，都不让我容许自己有顶撞违拗老妈的行为。只在许多次内心被强烈的委屈不平充斥，几近无法忍受时，才在自己的小家对先生诉不平发牢骚。
平心而论，并不善搞好人际关系的先生，在担任儿子丈夫角色、处理婆媳关系上，绝对算得上技高一筹游刃有余。想来他一直在承当着消音器而非传声筒，在我和老妈之间。他从不让我和老妈间的误解隔阂有机会升级扩大，总能巧妙地将它们消灭在无形之间。
细数，成为老妈家的一份子十几年，期间累计起来也有好几年我们同处一室同在一口锅里搅勺子的密切接触。她言传身教的不少生活社会知识，使我终生难忘和受益。女儿生下时老妈还没退休，也利用下班时间悉心照顾我们母女，尤其我坐月子那一月床都不让下，真的是享受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优遇。
旧房拆迁，老妈家搬到了市区最繁华的地段。女儿小时我们每周都会回老妈家度周末。常常是先上街购物观景，累了回家美美睡上一觉，老妈总是少睡一会儿先起来，和老爸一起安排好晚饭。我多是只做了最简单的淘菜洗碗工作。春节前更是老妈率领老爸忙碌的时间。洗洗涮涮、蒸熏卤煮，等我们回去，卧室客厅早已焕然一新，阳台厨房成品半成品美食琳琅满目。
女儿上中学学业重了，我们回老妈家次数也相应少了很多。有时做了什么好吃的，老妈就会打电话让我们回去取，或者干脆亲自送上门来。老妈一进门就闲不住，申明不用她干什么活儿也不理，择菜洗衣收拾屋子忙个不停。坐下来歇着的时候，会长久注视年届不惑的儿子，目光里有疼爱有焦虑，尤其对他不能戒烟戒酒好好控制血糖忧心忡忡。其实老妈和老爸两人，自己都患糖尿病好几年了，却在更多时候，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子女的后头。
不过好在，老妈一向性格直率开朗，晚年性情变得尤其宽容随和，世事洞明，与人不争。每天买菜做饭、参加老年合唱团、接送孙子上学，忙碌而充实。也监督带领着老爸每天合理膳食加锻炼，两人血糖总体情况稳定，让人甚感欣慰。
老妈与共和国同岁，刚过六十，若比夕阳，也才是无比绚丽的红霞满天，美景灿烂。一对孙儿孙女，是老妈的最爱，看着他们每日茁壮成长，老妈老爸心情舒爽身体自会一直保持康健的。他们的健康平安，是我们做小辈的最大心愿。

补记：俗话说，“日久见人心”、“人心换人心”、“日久生情”。由陌生到熟悉的一家人，一起相处久了，对彼此的性情也都从了解到习惯到接受。同时随着年岁逐增，自己性格中许多锋芒棱角掩去，对人对事渐趋豁达平和，明白“相聚是缘”的道理，对亲人更能包容他们的缺点不足。和老妈，从心理上越走越近，相互间更多是年深月久积累下来的母女般亲情。买东西会找她商量和陪着；许多琐碎的事情不厌其烦告诉她；先生不讲理给我气受了也偶尔找她诉苦告状一回。
昨日母亲节，上午好几遍才拨通老妈电话。一句“母亲节快乐”送上，老妈的语调听起来轻快活泼。练完车陪老妈上街买了节日礼物。一套新衣让老妈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回家穿上给老爸看，遭他“攻击”：“都老婆子了，穿什么新衣服啊，臭美……”
2010-05-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