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山畿

华山畿

邀集散文2025-04-15 22:18:58
我总觉得,宋朝以前的女子是幸运的。彼时程朱理学尚未兴起,没有所谓的“存天理,灭人欲”,没有人会为了“贞洁”的名声将女子逼上绝路,裹小脚也没有成为主流审美。那时候的女子,虽然活在男权社会里,却有着最原始
我总觉得,宋朝以前的女子是幸运的。彼时程朱理学尚未兴起,没有所谓的“存天理,灭人欲”,没有人会为了“贞洁”的名声将女子逼上绝路,裹小脚也没有成为主流审美。那时候的女子,虽然活在男权社会里,却有着最原始的天真烂漫,她们有的活泼大胆,有的干练直爽,有的温婉可人,有的妩媚多娇……她们说起爱来毫不避讳,即使脸羞得通红,也要将爱宣之于口。不像某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怀着龌龊的心思,做着龌龊的事,却开口闭口“之乎者也”。这些女子,实在可爱得紧。
乐府诗里有一大批这样的女子,你不知道她们姓甚名谁,对她们的生平也无从考证,但是文字记下了她们的音容笑貌。拿起放大镜,也许,你能隔着千年的光阴,看清她眼角的泪痣。
《华山畿》是南朝著名的爱情诗歌集,现有乐府《吴声歌曲》二十五首。关于《华山畿》,有个美丽的传说,世人称之为“小梁祝”。
《古今乐录》曰:“《华山畿》者,少帝时,南徐一士子,从华山畿往云阳,见客舍女子,悦之无因,遂感心疾而死。及葬,车载从华山度,比至女门,牛不肯前。女出而歌曰:‘华山畿,君既为侬死,独活为谁施。欢若见怜时,棺木为侬开。’棺应声开,女遂入棺,乃合葬焉,号‘神女冢’。自此有《华山畿》曲。”
历史留给痴情男子的笔墨并不多,男儿的命运,似乎总与战争、仕途挂上钩,为情所困的男人,是不配记在汗青之上的。倘若娥皇女英死在舜之前,舜为她们哀恸,泪变成湘妃竹,这恐怕就不再是人人艳羡的爱情,历史学者们会为娥皇女英们冠上红颜祸水的骂名。亦或者,这样的事根本不会发生,舜作为一个雄霸一方的君主,他不会为了两个女子而死,妃子可以再娶,他依旧是至高无上的王。
所以看见《华山畿》的男主人公时,我感觉自己看见了大熊猫。“悦之无因,遂感心疾而死。”中国画最得意最有意蕴的地方在于留白,故事也是如此。一句“悦之无因”,包涵了多少旖旎的风光。他在匆匆忙忙的旅途中,误看了她一眼,那一瞬间,菩提树下,繁花盛开。她顾盼神飞,巧笑嫣然,从他身边缓缓经过,带走了他的三魂七魄。
我突然想到了《庄子》中的尾生,历史记载中第一个为情而死的男子,“尾生与女子期于粱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粱柱而死。”世人都笑尾生痴傻,明明可以留着一条命,等到大水退去之后再来赴约。只有他知道,对爱情的忠贞不是做给旁人看的把戏,他守在那里,为的是自己的心。
《华山畿》中的客舍女子为南徐士子的痴情感动,于是在他棺木经过之时,跳入棺中,共赴黄泉。后人对这一故事增添了许多细节,其中有一处,写女子赴死的从容不迫,“比至女门,牛不肯前,打拍不动。女曰:‘且待须臾。’妆点沐浴,既而出。歌曰:‘华山畿,君既为侬死,独活为谁施。欢若见怜时,棺木为侬开。’”她是赴死,亦是出嫁,所以要妆点沐浴,穿上最美的衣裳,以最饱满的精神,迎接此生最隆重的典礼。
《华山畿》是梁祝故事的雏形,故事发展了千百年,所有的情节都在才子们天马行空的想象世界里细致深化,唯有女子以身殉爱时的浅笑安然,丝毫不改地被保留了下来。徐老怪的电影《梁祝》中,英台一身素缟站在山伯坟前,天地风云变色,狂风骤起,吹起英台遗落在地的红纱,披在她头上,迎亲队伍喧哗一片,她早已听不见,她的眼里,只有缓缓向她走来的梁山伯。她带着未干的泪痕,噙着笑,坠入深不见底的黑暗里。天为媒,地为妁,从此,黄泉碧落,再没有上虞祝家英台小姐,她是梁山伯堂堂正正的妻。
《华山畿》二十五首,每一首里都住着一个痴情女子,或为相思苦,或为薄情怨,或为离别愁。
“夜相思,投壶不停箭,忆欢作娇时。”夜为何这般漫长,当初我们同戏折箭投壶,我故意耍赖,你笑着刮我的脸,却默许了我的顽皮。可如今,我一个人独自踟蹰,拿着白羽箭不停地投着壶,却总是盼不到天明。你什么时候回来啊?相思蚀人骨。
“奈何许,所欢不在间,娇笑向谁绪。”丫鬟们总说我冷若冰霜,我坐在梳妆台前,望着菱花镜中的自己,青春的脸上果然只有惨淡愁容。试着牵引嘴角,把眼睛弯成弧,似笑,却非笑。你不在,我笑给谁看呢?
“隔津叹,牵牛语织女,离泪溢河汉。”七月七,下了一场雨,我仰望天空,按着你曾经指给我的方向去寻找,却找不到,牵牛与织女。四周漆黑一片,只有雨声悉悉碎碎,搅人心绪。是牛郎在对织女说话吗?那样轻,那样温柔。这漫天的雨,怕是他们离别的泪吧。与我分别已久的你,此刻又在哪里?
“腹中如汤灌,肝肠寸寸断,教侬底聊赖。”我燃起烛台,添一杯,离别酒。玉碗盛来琥珀光,晶莹剔透的杯,流光婉转的酒,瑶池仙酿,却成了我消愁的消遣,你若是在,恐怕又要说我糟蹋好玩意儿了。我以为喝了酒,便不会想起你;不想起你,心也就不会这样痛。可纵然我烂醉如泥,在梦里喊的,也是你的名字。古人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可惜没人告诉我,当杜康也解不了忧的时候,我该怎么办呢?
“奈何许,天下何人限,慊慊只为汝。”昨日,舅母家的姐姐被许给了王家公子,我和众姊妹躲在屏风后面看来人,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温柔书生。舅母戏称,将来给我找婆家也要按这个模子找。我心想,我看中的你,可比他们好了千倍万倍。可你已经那么久没有见我了,会不会把我忘了?会不会爱上了其他人?会不会像我这般,为你相思成疾?天下的人那么多,为什么我的伤心我的离愁别绪都只因为你?很久之后,我在书中读到“举世无双”,才开始渐渐明白,当年的情深似海。
《华山畿》最吸引人的地方就在于它的直白,没有章法,没有修饰,没有典故,没有丽词佳句,每一首都似脱口而出,就像璞玉,简单质朴,却带着特有的韵味。你放佛就看见一个未施粉黛的清秀佳人站在你面前,蹙着娟秀蛾眉,以帕掩面,告诉你“她想他”,“她爱他”,亦或是“她恨他”。
她们思念一个人,不会说“似此良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只会告诉你,她昨夜又失眠了,夜半忆起往昔,只会抱着被子一个人哭,“不能久长离,中夜忆欢时,抱被空中啼”;她们想见一个人,不会说“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只会默默祈祷,要是心上的他能像天上的行云一样时时从眼前飘过,该有多好啊,“松上萝,愿君如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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